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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朋友说想去色达，问我值得去不值得去，我无法回答，找出一篇多年前的旧文，表达自己的意思。
打扰了，色达，我得说声抱歉 （写于2019年9月26日）
川西之行，我和朋友在游览了雅安的古镇、走过了泸定的铁桥、唱过了康定的情歌、仰望了亚丁的雪山之后，奔向色达。一路上，吹过折多山的风、涉过雅砻江的水、踩过古冰川的石，也拜过藏东寺庙的佛。终于在第6日抵达那个近年来十分热门的山沟——喇荣沟。
不进色达县城，便直接奔到喇荣沟里去参观五明佛学院。 色达县喇荣沟的五明佛学院是一个叫晋美彭措的法王于1980年创办的，在短短数年间从藏区一个山谷深处迅速崛起，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藏传佛学院。统计中现有一万多出家僧众在此修行居住，据说人数多时曾有三万多人。 五明，指的是工巧明(工艺学)、声明(语言学)、医方明(医学)、外明(天文学)和内明(佛学)。这是由古象雄文明演化而来的西藏文明的精粹。
上面三图都是网络图片，网上这样的色达景象基本上是铺天盖地。 那是几十年间成千上万的佛学弟子们慕名而来，在攻五明、读梵音、辩经文、悟禅理的同时，用栖身的简易木屋铺垫出来的一片红色居所。 那是鹰眼觉透的摄影家们跋山涉水而来，在发现奇异和捕捉瞬间震撼时，用青山白云作衬托宣泄出来的一抹深红色彩。 那是无知无畏的游客们蜂拥而来，在貌似朝圣参悟、实为窥探猎奇的心理下，用假装的文艺和娇嗔的修行作附和制造出来的一个网红景观。 那也是色达为发展旅游业、带活经济，而外宣“心灵之旅”、“修行者的天堂”的一个诱惑效应吧。
走进佛学院，花三块钱乘学院内的公交车上山。发现网图中铺天盖地的红房子景观已经改变，一道道黄色栏杆的登山楼梯把原本紧紧挨成一大片的僧舍分割成一个个区域。据说2017年初，喇荣沟里发生过一次火灾。可以想象当时这些简易密集杂乱的红色僧舍里出现过怎样的骚乱。之后，这里密不透风的红色房子在当地政府的干预下进行了拆改，开通了许多条防火通道，新的僧舍也正在修建，这已经彻底改变了佛学院原本的红色景观。 佛学院在山腰，被四周的僧舍包围着。大殿外观辉煌气派，内部却不让参观。从傍边屋里的一排排的鞋架子便可以知道这里的学生太多了。另一间大殿是觉姆（女弟子或尼姑）学习的地方。再有一处是汉传佛教的学习处所。一团团数不清的红袍子僧侣穿梭不息，带着高原红的光头脸蛋分不清哪是喇嘛哪是觉姆，老老少少的也看不出谁是堪布（大师）谁是居士。 佛学院的最高处，是金色的坛城，一群群的红袍子和各色的游客围着坛城底部的转经廊不停地转、不停地走，我听见有人说“我108圈了”。
站在坛城外的山坡上，俯视整个佛学院，“乱”是我最直接的感受，房子乱、道路乱、人群乱、垃圾乱、电线乱，总之是秩序乱。
我尽力想象这个山坳里日复一日的修行，想象这里春夏秋冬的梵音，想象在这里清晨的雾霭和夜晚的灯火中都闪现着信仰的辉光……然而我看到的却是嘈杂熙攘的人群、忸怩作态的摆拍、叫卖兜售的商业化……
——思绪万千中，我也审视自己的此行目的，我为什么要来色达？ 我自恃热爱行走，每次都带着去了解那方文化并试图融入那方文化的心态出行。此番行程走过，我不否认，在雪域高原的藏区，有一群真正在终生修行的僧人，无视外界的纷纷扰扰，在山巅谷地里日复一日的静读佛经，在神灵注视中默默地淬炼灵魂。或许来往的红男绿女带来的商业化改变并不能影响他们，他们身在喧闹中，心里却永远厮守着一方净土。 然而游客的大量涌入，却把一方本该安静修行的学术处所变成了旅游的网红之地。 这是一种窥伺吧？ 这是一种打扰吧？ 这是一种失礼吧？ 来前我以为色达五明佛学院堪比一千五百年前的那烂陀大学，来后我知道我判断错了。 从公元5世纪建成到公元12世纪末被突厥人摧毁，那烂陀大学在历史上存在了七百多年。 公元7世纪中，唐朝僧人玄奘游学十七年，从那烂陀带回上千卷佛学文化经册。 四十年后的又一唐朝僧人义净，在那烂陀九层高的图书馆和每日开讲的百场讲坛中，求得了无数学术知识和世间真经。 玄奘和义净，大约是带着心灵中的沙漠前往那个学术氛围浓厚的知识殿堂的，那烂陀大学应该让玄奘和义净们心中的沙漠变成了绿洲。 ——那时它也有众多的围观者吗？
到色达五明佛学院去求学的喇嘛和觉姆们，一定也是带着每个人心中的沙漠而去，但愿，你们也能让这沙漠变成绿洲，你们的信仰和习俗，应该得到尊重，你们生活的样子和探求的姿态，不应该成为别人的风景。 作为游客，我深深地抱歉，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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